墙角一只槑

凌寒独自开/短暂路过/有缘者阅

缠心间【26】承君一诺


过了三日,萧元漪派人给袁、楼府上送去回礼和书信,正式回绝了两家的提亲。 

对霍家却也没直接应下,只说联姻事大,得再仔细斟酌考虑。 

 

其实是程始还没点头。 

提亲当天,老父亲知道后就一边哭,一边抱着萧元漪撂狠话。 

“管他什么公府世家、将军才子,想娶我的嫋嫋,没那么容易,夫人你也得顶住哇!” 

 

好在霍翀夫妇很通情达理,被萧元漪喂了一颗名为“情投意合”的定心丸后,表示他们并不着急,一切都随少商和程家意思来。 

 

长辈不急,霍不疑竟似乎也不急。 

 

反倒是少商,发现自己有快小半月没见到他人影,最近两天吃饭都不香了,没事就拉着莲房唠叨。 

“你说他这么久都没来找我,该不是又误会什么了吧?” 

 

莲房已经是第五次回答这个问题了,“可公府不是特意传信告知过女公子,霍小将军是因公务暂离都城,女公子就放心吧。” 

少商不满道,“那是霍伯母的信,又不是他亲自写信。” 

 

“女公子你这变化也太大了,成天把霍小将军挂在嘴边,”莲房忍不住打趣她,“也不知以前是谁信誓旦旦,说自己是顶天立地的大女娘,志在四方,绝不会为色所迷、为情所困。” 

“话不能这么说,好色乃人之本性,”少商振振有词,“而且我不单纯只是想他,也是为了自个儿好,我先前憋闷许久,医书上说堵不如疏,适当发泄出来,才有利身心健康。信不信再过五天,谁知道他霍不疑是哪根葱!” 

 

少商刚说完,符登来报,“女公子,霍小将军结束公干回城了,现在正在侯府大门外呢。” 

莲房眼前一花,少商人就没了。 

她摇头叹息,对符登交代道:“你去让厨房近日多采买些葱来,女公子爱吃。” 

 

少商提着裙摆一路小跑,冲得太急,在拐角处撞上了人。 

程始揉着钝痛的肚子抱怨,“嫋嫋,你在家里乱跑什么?” 

萧元漪面露无奈,“都学了几个月礼仪,怎还是这么莽撞。” 

 

“阿父,阿母,我,”少商心虚地不敢看他们,小声道,“我想出门。” 

程始瞪着眼,“这外头天都快黑了,等会儿就该用饭了,你要去哪儿?” 

少商刚张开口,萧元漪就抢先道,“若是想找萋萋,就别去了,万家昨日刚举家出门,去城外田庄游玩,尚未返家。” 

 

“我……”除了去万家,少商一时想不到别的借口,眼神左右乱飞。 

直接说她要出去“私会外男”,父母说不定会怒发冲冠,然后将她关禁闭。 

 

萧元漪忽然笑出声,“好了,想去就去吧,别让他带着黑甲卫一直堵在咱家门口,叫外人瞧见,还以为程家犯事了呢。” 

少商双眼一亮,欢呼着扑到她怀里,“谢谢阿母!” 

“不过最晚过两个时辰得回来,”萧元漪又肃容叮嘱,“而且,不能喝酒。” 

 

少商立正挺胸,“得萧将军令!” 

她余光瞟见程始脸都黑了,也不多废话,脚底似抹了油,眨眼的功夫又跑没了影。 

 

“瞧瞧,女生外向,”程始还在喋喋不休,“夫人你也不好好管教管教她!” 

“你也够了,昨晚还大半夜睡不着,与我说霍小将军不懂事不知趣,晾着嫋嫋……” 

 

厚重的木门慢慢打开,少商眼中映入霍不疑俊美的面容和矫健的身姿,嘴角越扬越高。 

现在,她终于不必再有任何顾虑,可以大大方方地欣赏这个人。 

 

少商脚步轻快地拾级而下,霍不疑亦下马。 

待他走近到身前,二人相距不足一尺,少商半仰着头,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。 

霍不疑身上还带着奔波的风尘,应是刚回都城就到曲陵侯府来了。 

 

许久未见,关系又发生了“大变故”,两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开口。 

 

梁邱兄弟突然带着黑甲卫齐齐向后转身。 

这动作,仿佛他们真是在见不得人地私会,少商双颊微热,小声问道:“你怎么,不先回公府去见霍伯父和霍伯母?” 

 

听到少商的称呼,霍不疑笑意逾浓,“我实在是想你了,便等不及先要来见你。” 

少商没料到他一下变得这么直白,甚至让她有些招架不住。 

她没想好是作害羞状、还是也调戏他一句,又听霍不疑道:“而且我若回去,怕是会让阿父和阿母赶出来,流落街头。程县主人美心善,可否收留在下?” 

 

少商假装沉思,片刻后答道:“过夜不成,不过可允你两个时辰,再晚,阿母就不许再有下次了。” 

“多谢萧将军和程县主的大恩大德,”霍不疑语气夸张地感慨了一句,又笑道,“还没用饭吧,我带你去吃好吃的。” 

少商开心点头,“好!” 

 

就算要谈清说爱,也得先喂饱肚子嘛! 

 

霍不疑让黑甲卫就地解散,又让梁邱兄弟牵着他的马回去,等会儿再把马车赶来,自己带少商向坊市步行。 

 

最好的酒楼已满座,霍不疑就带少商逛各色小吃摊子。 

为了少商能多尝几种口味,除了几个她特别喜欢的,其他霍不疑都只让她试几口,剩下的自己包圆。 

许是都常年混迹军伍中的缘故,两人口味很相像,半个时辰不到,少商就被投喂撑了,霍不疑所列的都城特色美食,才光顾了不到十分之一。 

 

“都怪你,嗝!”少商捂着嘴抱怨,“不吃了不吃了!” 

嘴上虽这么说,她眼睛却落在不远处插满了糖葫芦的稻草棍上,颗颗滚圆的红果子,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。 

 

霍不疑很快就拿着一串递到少商面前,“真不吃?山楂可是消食的。” 

“那我就再吃点儿。”少商接过,一口咬下半颗,幸福地眯起双眼。 

霍不疑道:“吃一半就行了,省得反酸。” 

至于另一半,他也需要消食。 

 

解决完糖葫芦,少商的肚子当真是再没一点儿空隙了,霍不疑便转道,带她离开闹市,登上城墙。 

这是都城最高处,一天十二个时辰皆有守卫,霍不疑亮出官职“假公济私”,他们才能上来乘凉望远。 

 

夕阳西下,红霞漫天。 

日夜交替,灯火渐明。 

 

他们站在这条分界线上,一边是浮华尘世,一边是广阔山河,少商忍不住感叹:“真美啊!” 

霍不疑过去常来,再美的风景也看习惯了,此刻,远不及眼前人三分美。 

 

感受到他越来越专注和灼热的视线,少商转身面对他,“你这么看我,可是有话要对我说?” 

霍不疑问她,“少商,你可知,我丢了一样东西。” 

 

少商惊讶,“丢东西?” 

霍不疑丢了东西,她怎会知晓。 

 

……总不会要说什么“丢了心”吧? 

 

少商做好心里准备迎接土味情话,没想到霍不疑竟是认真发问,“我丢了一个面人,原是放在马车抽屉里,除了你,没有旁人坐过我的马车,少商,你知道是怎么丢的么?” 

 

听他提起小小少商,少商又羞又气,还心虚,不假思索、不打自招,“那明明是我的面人!” 

 

“你的?”霍不疑更惊讶,“我记得有人说过,我付的钱,就是我的。少商,你准备何时将它还我?” 

少商当然不愿还,那会让她产生一些过于旖旎的联想,便道:“你不是自己又捏了一个,有那个还不够么?” 

 

霍不疑反驳她,“小阿狰,哪有小嫋嫋好玩。” 

“你,你在乱说什么?!”少商睁圆了眼,“什么小不小、玩不玩的。” 

“我是阿狰,你是嫋嫋,”霍不疑认真解释,“那对面人,自然是小阿狰和小嫋嫋。” 

 

所以她没猜错,之前霍不疑定是有空就玩她的面人。 

那就更不能还给他了。 

 

少商忿忿,“小嫋嫋都快给你摸秃噜皮了,我不能再让它落入魔掌。” 

霍不疑想了想,“那我把小阿狰给你,让你也把它摸秃噜皮,这样就公平了。” 

 

少商顿时无言以对。 

 

明明是正经事,他脸上表情也很严肃,可听着怎么就那么像是虎狼之词?! 

 

“我不要你的小阿狰,也不还给你小嫋嫋,就这么定了!不许再说话!”少商耍赖,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。 

 

霍不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生气,可阿父和兄长们都教导过他,这种时候乖乖听话闭嘴就行。 

 

少商重新趴回到城墙上,渐渐被如繁星般闪烁的灯火迷住心神。 

她不由在其中寻找自己熟悉的地方,很快就高兴地指给霍不疑看,“那是程家,那是公府。” 

 

没听见霍不疑应声,少商偏过头,见他同样望向城中,眼底似有惘然,“子晟,你在想什么?” 

霍不疑轻声道:“我在想,这万家灯火中,什么时候才能有一盏,是属于你我的。” 

 

少商不知他隐约的失意,是否是因为程家尚未允婚,而她今日着急出来见他,正是为了向他说明此事。 

 

“子晟,关于婚事,我有些话想对你说。” 

“少商,在我面前,你想说什么都可以。” 

 

他们转向彼此,视线交汇,都能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。 

她在笑,他便也跟着微笑。 

 

“子晟,我喜欢你,正如你心悦我,这点毫无疑问。” 

霍不疑暂时离开的这些日子,少商静下心来,想了许多,“两家父母亲人,也都乐见其成,亦是再幸运不过的事。” 

“程家没有即刻应下婚事,一来是阿父阿母舍不得我太早出嫁,二来,我自己也心存疑虑。” 

 

霍不疑气息急促了几分,“为何会有疑虑?有什么疑虑?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,惹你不快了?” 

程家再多的考验或要求,都比不过少商轻飘飘一个“不”字。 

 

少商摇头,“你很好,你至情至性,心如赤子,是我长这么大,见过最好的儿郎。” 

霍不疑忙道:“你也是这天底下最好、最好的女娘。” 

 

少商又笑着摇头,“那是你没见过平日里的我,胡闹固执起来,有多让阿母他们头痛。” 

霍不疑张口想反驳,少商抬手虚捂住他的嘴,“你先听我说完。” 

 

“我们相识日短,共同经历的都是生死大事,少有如普通人般柴米油盐、日常闲话。” 

少商慢慢向他袒露心声,有些话,连萧元漪都没听过。 

“我见过几对夫妻,相爱时能面不改色为对方赴死,可如愿成婚后,却会因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,争吵不休,直至两相决绝。” 

 

“子晟,你我皆是天生棱角之人,我是不愿为一个男子磨平的,哪怕那人是我未来的郎婿。我也不想看到你因喜欢我、迁就我,损了你原本的骄傲与张扬。” 

“我想,等过些时日,待这月余短暂的炽情降温,你了解完整的我,我也看到全部的你,仍不改此心,我们再定下百年之约。” 

 

少商说这段话的时候,始终注视着霍不疑的表情,看他从焦虑,到思索,又重回笑颜。 

她就知道,他明白了她的所思所想。 

少商欣喜于他的理解,也不吝于表白心迹,“子晟,我并非对你不够用情,恰恰相反,我真的很珍惜、很珍惜与你的这段缘分。” 

 

“我明白,”霍不疑柔声道,“我只是觉得惭愧,自己痴长你七岁,许多事远不如你想得分明、看得透彻。” 

“这有何奇怪的,”少商得意地扬起下巴,“你是‘都城女见愁’,我可是‘边城万人迷’!” 

霍不疑一本正经附和,“所以,‘万人迷’到了都城,一露面就把‘女见愁’给收了。” 

 

“少商,你说完,就该轮到我说了。” 

在她至纯至真的目光中,霍不疑将二十年不曾有过的纷扰情思缓缓道来。 

 

“上元那日,漫天华彩四溢的灯火,你驻足街中,人潮如织,可我只看得见你,所谓一眼万年,也不过如此吧。” 

“所以我做了大概是我这辈子最不光彩、也最不后悔的事,追逐你的脚步,还在阿父与阿弟面前耍起了心机。” 

 

少商忍不住咕哝,“我就知道你是有意勾引我的。” 

不过她对他,起初不也是见色起意? 

 

半斤八两,也算是另一种般配。 

 

霍不疑听清她的絮叨,又低笑一声,继续道:“然后我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。” 

“错了?!” 

 

霍不疑点头,“我原以为,与你初遇之时便是我最动心的时候,可后来在汝阳王府、在万家、在骅县,再到此时此刻,每次见你,我都会更难以自拔。” 

 

“这个嘛,彼此彼此。”少商小声哼哼。 

她眼珠一转,又想到了别的说法,“都说‘相由心生’,所以你最开始看到的,可不仅仅是我的美貌,还有我的聪慧,我的品性。” 

少商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,对他强调,“你得记住了,我们没那么肤浅,不是只看脸的!” 

 

“好,都不肤浅。”霍不疑忍着笑,她这是又不打自招了,“所以敢问程县主,给我多少时间,让我准备好来迎娶你。” 

 

少商歪头想了想,“那就,三年?” 

没遇上霍不疑前,她跟父母一直都认为她最早也得十八九岁才会嫁人。 

可一说完,少商就觉得太过分,霍不疑可算是老大不小了,当即改口,“不不不,还是一年吧。” 

 

“一年啊……”霍不疑拉长声音。 

美人蹙眉,少商于心不忍,再度改口,“还是半年好了。” 

 

霍不疑见好就收,立即答应,“好,就半年!” 

他干脆应下,少商反倒皱起眉头,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我这样会不会有点太矫情了啊?” 

 

霍不疑摇头,“没事,我不急。” 

少商下个月才及笄,凡是疼爱女儿的人家,少有刚满十五就嫁女的。 

且以两家对二人的重视程度、和霍不疑自己对少商的情意,定是要办一场风光盛大的婚礼,就算现在定亲,前后准备下来,一年都算短了。 

他只想给她最好的,不会在这点时间上着急。 

 

“遇见你,已是三生有幸,又岂在朝暮。” 

 

今日似乎已把之前攒了几个月的话都说完了,接下来少商也不知道讲什么好。 

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彼此,风也变得温柔,将喧嚣拂走,让人不觉忘却时间。 

 

直到霍不疑微微躬身,伸出手摊开在她面前,似灯会那日请她为自己揭面时一般,无声相邀。 

 

少商深呼吸,慢慢抬起手,放在他掌心中。 

她感受到他炙热的温度,还有各自隐隐的脉搏,隔着毫厘肌肤,又一次同频跳动。 

 

天地为鉴,星月可昭。 

 

“若承君一诺,子晟,必守终生。” 

“君以诚待我,少商,定不相负。” 

 


好难写哦怎么这章我写得最长居然有5K字unbelievable!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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